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

 
Crossing Over - S.E.N.S.

 

轻&重

 

 

The most dangerous of all human sins is loneliness.

【人类最深重的罪恶,是孤独。】

 

 

 

在前往北方谷仓的路上槙岛圣护忍不住抬头,漆黑的穹窿高悬着,月色一如既往。不知是否因为此刻的心情不同,他总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。

 

冷清的月光笼罩着此刻分外清醒的他,也笼罩着此刻酣眠的世界。与现实微微脱节的平和给予众人的或许是松脱的快感,却让槙岛难以抑制地感到失重,头晕目眩。

究竟是为什么呢?

 

——游离在西比拉世界之外的他,即便已经真实地站在这片土地上,却依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。

 

 

闪烁星点灯火的城市被他丢在身后,先知系统如同母亲的子宫,包裹着未来脆弱又遥不可及的幸福。在安逸中沉睡的人们尚且不知毒麦子即将撒入良田。他猜想着,等到梦境破碎现实娩出的那一刻,浑浑噩噩的人们是否能明亮双目拨开未来;恐惧和苦痛又是否能够向他们验证生命存在的份量?

 

然而自己,又是否能就此摆脱钉死在孤独上的宿命。

 

 

槙岛已经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种由宿命带来的孤独。或许是在发现自身色相秘密的瞬间。不为外界所动的纯净颜色在某些人眼里或许是一种奢侈的梦想,却把他从世界里生生剥离,成为失去重量飘忽不定的存在。他在漫无边际的白色里溺水挣扎,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拼命感受自己的存在,终究逃脱不了被无穷尽的苍白吞噬的命运。

 

不被认可的失落,被漠视的愤怒,槙岛并不否认承认这样的动机幼稚且纯粹,无法阻挡自己伸手触碰那飘渺的未来,哪怕以一切为代价。

 

 

当然,槙岛圣护这个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丢弃的了,孑然一身的他已经无法再孤独。

 

 

 

【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。负担越重,我们的生命就越贴近大地,它就越真切实在。】

 

曾经说过,这世间所赠予的苦痛,是证明我们还鲜明活在世上的沉重勋章。

但是由苦痛而诞生的生命存在感居然来得如此沉重而惨烈。

 

 

青金色的麦田暗暗酝酿着春天的气息,被夕阳染成的暖色却无法给予他丝毫温暖。

 

槙岛圣护捂着伤口,感受着因生命流逝而产生的恐惧。他踉跄着跪倒在那片孕育无尽希望的土地上,血液和汗水,亦或者是久违的泪,仿佛带着千钧般的重量,沉重地砸在地上。

 

“人人都不再需要他人。

无论什么才能,都能找到替补。

无论什么关系,都能被取代。”

 

然而我只是,厌倦了这种永远在替代中轮回的世界啊……

 

我只是,爱着俗世中最寻常的生活,只是想在某处寻找到自己存在的重量而已。

 

 

槙岛茫然地抬起头,知道与他如镜像双生子一般相似的男人就在不远处。无法逃离的死亡钟声越来越近,他依然费力地支撑起身体,毫无目的地、跌跌撞撞地继续着逃亡。

 

并不是妄想在这种时刻产生奇迹,而是他不肯就这样向对方、向命运低头。

 

或许是一种本能,是一种宿命,对于槙岛圣护这个人来说,哪怕绳索已经套上脖颈,也不会甘心坐以待毙。

 

 

风从麦田吹过,轻柔地拂动着槙岛的头发,体力透支的无奈与一种超脱释然的心情一并涌上心头。在麦浪细微涌动的沙沙声响中,反抗了一生的槙岛圣护头一次打开双臂试图去拥抱面前的世界。

是人类处于生命尾声时的固有感叹吧,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比现在活得更加真实。他想象着,自己在这片哺育生命的土地上死去,等到来年又带着幸福与希望降生。到那时,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反抗,不用再经历漂泊流离而又困惑的一世?

啊,真是有点累了,这短暂而疲劳的一生。

 

 

 

【相反,当负担完全缺失,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,就会飘起来,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,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,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。】

 

 

那人单薄的身影轻飘飘地像一只白色的蝴蝶,却那样沉重地倒向那片土地。

 

 

忽然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因为他从未见过槙岛如此安静顺从的样子,从未设想过恨之入骨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男人,如今居然像个玩累了正在休憩的孩子一样躺在面前。现实中槙岛的生命篇章已经终结,而三年来压在狡啮身上几乎不能承受的重担,也在画上句点的瞬间破碎成无影的尘土,消散在空气里。

 

从遥远地方吹来的风透着夜晚刺骨的凉意,心结已解的狡啮顺风而行,脚步变得格外轻快。他兜着手,朦朦胧胧回忆起学生时代看过的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,巴门尼德曾说:“轻者为正,重者为负。”但昆德拉反问说重便真的残酷,而轻便真的美丽?

 

这样想的话,似乎终于能理解槙岛那和自己一样的,在轻与重中不断挣扎的心情了。

 

追踪了快四年,身上的重担日积月累,动机早已不是为佐佐山复仇那样简单。对待槙岛圣护,他可以正义地说,处决罪大恶极的犯人是作为刑警的一种责任;也可以被指责说是急于卸下生命之重的具体表现;但若是真正站在自己的角度,狡啮却无法否认,当槙岛圣护从自己这里找到存在痕迹的同时,自己也从他那里找到了生存的意义。他甚至能够想象,当这两个过于相似的孤独灵魂真正相触的时候,会产生怎样令人震撼的共鸣。

 

但是,槙岛圣护已经死了,没有音箱的提琴再难以共鸣。

 

狡啮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似乎变得格外迷离的月色,终于叹了口气。

他知道自己会用余下的后半辈子,去感受槙岛那短暂且轻盈的一生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End

April
12
201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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